臨行前一天,央措又一身小汗地去向上官智辭行。上官智極淡漠的表現(xiàn)讓她難過得差點落淚,她強忍住淚水正想走人時,上官智卻拍拍她的肩輕聲說:“你先去江城上著學,我在這里最多再忙兩個星期就可以回去了!到時你一定與我聯(lián)系,電話號碼都收好了嗎?”猜測和疑慮霎時化作一股強大的二氧化碳融進了空氣,央措大膽地抬頭深深地凝望他,千言萬語,盡在無言中。 才坐上開往江城的車,央措就開始默默計算著上官智回來的大概日子。想到上官智,她似乎看到自己美好的前程已經(jīng)青山綠水地鋪開,想到江城大學,她又激動又欣喜。只可惜璀燦的心情卻像一輛故障車一次又一次驟然熄滅?!拔以趺茨敲床粻帤?,只考上個專科呢?上官智要到什么時候才會來看自己呢?” 普普通通的大學校園,不僅未給央措帶來驚喜,還讓她感到有些許失望,特別是自己住的那幢女生樓,就像一只用舊了的粗瓷碗,怎么也找不出任何的內(nèi)涵和韻味??煽粗ь^挺胸躊躇滿志走在校園里的同學校友,她又不得不自慰,再怎么地,它也是一所貨真價實的大學,盡管外貌平凡,可它就是驕傲地存在于省城,而這座陌生的城市,除了是本省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以外,還有著讓人垂涎的四季如春的氣候。要不然從邊遠山區(qū)考來這里的莘莘學子怎么會擠破頭皮想留在這里,且還有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的順口溜。 華燈初上,柔風習習的夜色里,漫步在學校花團錦簇小徑上的央措會忽然感覺眼框潮濕,心潮起伏。哦,感謝上蒼,在她人生的關鍵時刻送來了上官智,一個優(yōu)秀得讓她做牛做馬伺候一生也心甘情愿的男人……她發(fā)誓:“我一定要努力學習,到時爭取再讀個本科!”一想到自己以二十分之差就被蓋上了??频挠≌?,央措就心緒難平,豈能不一洗雪恥?開學第二周周六,央措似有仙人神助般逃脫了劉振生的造訪。 正當她驚詫劉振生怎會掌握自己的行蹤時,劉振生大大咧咧地來信說要她周末務必等候在學校。央措冷笑著把信扔進垃圾筒,周末一到,就跑到師院羅雪玲那里躲了起來,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放心大膽地搖回宿舍。 誰知一進門,就被全宿舍女生群情激憤地一頓狂噴,說央措做人不厚道,爽約就跟吃飯喝湯一樣隨便,讓一個男孩子把女生宿舍當成商店,三番五次,想來就來,害得別人受難且不知所措……有苦難言的央措只有求饒認錯。 清晨醒來,心中懷著脈脈溫情猜算著上官智的歸期;午夜時分,又在回味和期盼的搖籃中甜蜜入睡。上官智留給她的小紙條成了她愛情的唯一信物,更是她獲取無盡力量和信心的能源庫。可恨時間緩慢得無情又有情地過完了九月。思念的花朵旁開始勃勃長起心煩意躁的雜草,攪擾得她為該不該去主動聯(lián)系上官智及怎樣聯(lián)系而寢食難安,焦慮不堪。 央措再也坐不住了,當天下午就拉了個女老鄉(xiāng)逃課找到了省貿(mào)易公司。看到紙條上的名稱一字不差地掛在大門邊時,央措激動得熱淚盈眶,行將就滅的希望又活力四射起來。仰視著這幢傲視群雄地聳立在春江最繁華鬧市、至少有二十層高的淺黃色巨型大樓,央措被它磅礴的氣勢偉岸挺拔的風姿震懾得直感嘆,上官智是在這么不得了的樓里上班。 打電話給他?可土包子央措從未碰過那玩意,怎敢隨便嘗試?那就寫信給他吧,可自己又該以什么身份來完成這封信,戀人嗎?而他除了那次的親昵舉動外,就再沒有跟她表白過什么……央措被難住了,艱難的開頭尤如在錦康登雪山,才幾步就因缺氧而頭疼胸悶,腿發(fā)軟。寫信的激情很快被很快成了撕信的無奈,看著一張又一張被揉成廢物丟棄到垃圾簍里的信箋,央措實實在在地從上官智給予她的虛無飄渺的情感里嘗到了苦澀和酸楚,撕得只剩下薄薄幾頁的信箋和腳邊堆積如山的廢紙,具具體體地把她的苦楚有形地表現(xiàn)了出來。可她不想迷途知返,最終拿出一條道走到頭的執(zhí)著和義無反顧寫成了這封信。 上官智: 見信好! 我已于九月六日開始正常上課。我的宿舍是女生樓的611房。 央措 九月三十日 愿境隨即紅日藍天般耀眼起來,巨大的希翼讓央措掉進了富營養(yǎng)化的環(huán)境,多情和敏感漸漸膨脹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放學,她就渾身發(fā)熱心跳過速,臆斷上官智此時肯定已經(jīng)等在女生樓下了,在擁擠不堪的食堂里猶如上足了發(fā)條的鬧鐘迅速游躥。又是半個月的空等,讓央措的心變成了火災肆虐過的破殘凄敗廢墟。絕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她對自己說,毅然走到學校門口的公用電話亭前排起了隊。心慌心亂地偷看完前兩位同學打電話后,終于壯著膽子撥通了電話。不料對方接電話的女人極驚訝又極不耐煩地告之她:“電話打錯了?!?/p> 央措像是當頭捱了一悶棍,羞容滿面地匆匆跳遁。難道,難道,難道上官智在騙自己?兩個月了,從未收到他絲毫的信息,信寄出去了,吶,怪不得人家那素質(zhì),那架式,怎能不讓我們窮山溝的人自愧不如,望塵莫及。 才跨進大門,央措和同伴就遭到了門衛(wèi)的嚴厲盤查。總算順利走進大廳,看到很多人在等電梯,只在電視里見過電梯的她倆,默契地交換了眼神就開始爬樓梯。上氣不接下氣地爬到目的地九樓,央措?yún)s不勝感激地想,幸虧不是十九樓。上官智的辦公室就在眼前,央措從開著三分之一的門里踮腳張望,卻啥人也看不到,又鼓不起勇氣去敲門,只有在走廊里走來走去,祈盼上官智能從哪里突然冒出來。 半小時過去了,眼看就快到一小時,老鄉(xiāng)朝她發(fā)火了,“咚咚咚”敲響了門。得到的答案是:“他不在,出差去了?!毖氪腴_始頻繁打電話,得到的答復仍然是,“他不在,出差去了。” 央措躁動又脆弱的心在酸甜苦辣中被反反復復浸泡得快喪失了靈性和生命,無盡的煎熬和折磨,把她逼到了崩潰的邊緣,看書的精神都打不起了,還奢談什么努力拼搏再上本科!她開始害怕,害怕自己被熬瘋了,害怕學業(yè)被荒廢掉…… (張月楨) |